2018年11月18日星期日

東瀛古都遊6:「天平之甍」

「天平之甍」成了鑒真的代號。在日本人的眼中,鑒真猶如唐招提寺金堂甍上的鴟尾,以持戒之力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眾生。
儘管鑒真是應邀到日本弘法傳戒,但受到皇室禮遇並不意味著一切順遂。因為建立授戒制度,等於直接衝擊舊有教團的既得利益。再者,一朝天子,一朝僧侶。孝謙天皇傳位給淳仁天皇後,鑒真及其派系自不然受到排擠與誹謗。鑒真逝世後,追隨他東渡的弟子思託為了反駁種種攻擊,便撰寫了《大唐傳戒師僧名記大和上鑒真傳》,然後邀請曾受鑒真化導的著名文學家淡海三船(即真人元開)幫忙,好讓世人免於被流言蜚語所蒙蔽,有渠道真正瞭解到鑒真的事跡。於是,真人元開便參照思託的著述,在鑒真遷化後十六年(七七九年)寫成《唐大和上東征傳》。這部萬餘字的傳記,成為後人研究鑒真東渡之來龍去脈,以及當時中日兩地的政治、經濟、佛教與民生等活動的重要原始史料。至於思託撰寫的《大唐傳戒師僧名記大和上鑒真傳》則沒有流傳下來。仔細想想,或許思託也不想讓它流傳,否則有違當初委託真人元開撰書的本意。

《續日本紀》是一部平安時代編纂的官方史書,第廿四卷有一則關於鑒真生平的條目。全文引錄如下:
五月戊申,大和上鑒真物化。和上者,楊州龍興寺之大德也。博渉經論,尤精戒律。江淮之間獨爲化主。天寶二載,留學僧榮叡、業行等白和上曰:「佛法東流至於本國,雖有其教,無人傳授。幸願和上東遊興化。」辭旨懇至,諮請不息。乃於楊州買船入海,而中途風漂,船被打破。和上一心念佛,人皆賴之免死。至於七載,更復渡海,亦遭風浪漂著日南。時,榮叡物故。和上悲泣失明。勝寳四年,本國使適聘於唐,業行乃説以宿心。遂與弟子廿四人,寄乘副使大伴宿禰古麻呂船歸朝,於東大寺安置供養。於時有敕,校正一切經論,往往誤字諸本皆同,莫之能正。和上諳誦多下雌黄,又以諸藥物令名真偽,和上一一以鼻別之,一無錯失。聖武皇帝師之受戒焉。及皇太后不癒,所進醫藥有驗,授位大僧正。俄以綱務煩雜,改授大和上之號。施以備前國水田一百町,又施新田部親王之舊宅以爲戒院,今(唐)招提寺是也。和上預記終日,至期端坐,怡然遷化。時年七十有七。

以上記載是從當時的掌權者淳仁天皇為主位,記錄鑒真的事跡。其中,上半段和有關唐招提寺的內容,與《唐大和上東征傳》吻合。

時移世易,鑒真及其弟子在皇權易主後所受到的待遇已然不同。若上述引文仍無助於理解其難堪處境的話,平安時代私人編撰的史書《扶桑畧記》應該可以清楚說明一切:
天平寶字二年八月庚子朔,敕:「大僧都鑒真和上,戒行轉潔,白頭不變。遠渉滄波,歸我聖朝。號曰大和上。恭敬供養,躁煩不敵勞老,宜停僧綱之任。諸寺僧尼欲學戒律者,皆屬令習。」

真人元開在《唐大和上東征傳》中,記下了自己初謁鑒真的心情:
我是無明客,長迷有漏津。今朝蒙善誘,懷抱絕埃塵。
道種將萌夏,空花更落春。自歸三寶德,誰畏六魔瞋。

千多年後(一九五七年),記者出身的作家井上靖,根據真人元開撰寫的傳記,創作出歷史小說《天平之甍》,延續日本人對鑒真的景仰與緬懷。在中國之行後,他為《天平之甍》增添了新內容。一九五八年,井上靖憑藉這部著作,獲得日本藝術選獎文部大臣賞。

乍看之下,該小說名稱怎樣也無法令人聯想到鑒真。然而,在它問世之後,「天平之甍」成了鑒真的代號。「天平」是奈良時代聖武天皇的年號;「甍」字原意為建築物的屋脊、屋檐,而在這部小說中則專指唐招提寺金堂的正脊。該正脊兩端各有一隻唐式鴟尾。鴟尾是中國古代建築的一種脊獸;通常位於房屋正脊兩端,有時也會用於牆脊上,作用是加固正脊與防止滲水。在日本人的眼中,鑒真猶如唐招提寺金堂甍上的鴟尾,以持戒之力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眾生。

沒有留言:

發佈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