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5月26日星期日

東瀛古都遊32:注連繩

神聖領域的邊界


神聖領域的邊界

有一種由稻草捻成的繩子,幾乎充斥日本每一個旮旯。其形多變,或粗或幼,但總懸垂著由秸稈或稱作「紙垂」的閃電形紙條。人們會把它掛在鳥居、拜殿、神龕等處,又用它來圈圍手洗舍、石頭、樹木等物件。見慣後,在相撲的土俵發現其蹤跡便不覺稀奇,只是橫綱力士在腰間也繫上它,就真的引起了好奇。原來這種繩子有一個特別的名稱,叫「注連繩」,有時又寫作「七五三繩」、「締繩」等,其起源竟可追溯至古代神話。

話說,某日暴風雨神建速須佐之男命惹怒了姊姊天照大神。姊姊一氣之下,竟自我禁閉在天巖戶洞窟中。這位太陽女神鬧情緒鬧得非同小可,天地頓時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。眾惡神趁機四處肆虐,弄得人神共憤。善神們見狀,便想方設法令天照大神從洞窟中走出來,好讓天地重現光明。無奈天照大神就是不肯。眾神無計可施,最後唯有用激將法,謊稱有一位比衪更尊貴的神出現,眾神興高采烈地籌辦盛宴,要載歌載舞,恭敬地招待這位無比尊貴的神。出於好奇,天照大神悄悄從石隙間窺視。可惜,由於外面實在太昏暗,根本就無法看見外面的情況,所以衪推開洞口探身察看。說時遲,那時快,一直埋伏在側的天手力男命一手把天照大神拉出來,而執掌祭祀、占卜的布刀玉命馬上繞到天照大神身後,用麻繩把天巖戶口封印,以免天照大神又把自己藏匿其中而令世界重墮黑暗的深淵。據說,這就是注連繩的由來。

以前,注連繩是用麻捻成的。但戰後新制定的法律限制種植麻類植物,所以才改用今天我們所見到的稻草或麥稈捻成的注連繩。

從這個著名的神話可見,日本古代神話將神人格化,其實是將人神格化的舖墊。而原始神道的祭祀形式,亦隨著傳誦神話的過程中,深深植根於每一代日本人的生活概念之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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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5月19日星期日

東瀛古都遊31:《古事記》與喜多郎

傳頌開天闢地的古代神話

枝年昌(一八八七年)《巖戶神樂之起顯》


《古事記》以日本最古老的「史書」之姿面世,但一向乏人問津。直至江戶時代,復古思潮暴漲,本居宣長受到賀茂真淵的鼓勵,撰寫《古事記傳》,將創世神話奉為經典,鼓吹以「神道」為代表的原始日本文化精神。

雖然〈序〉中聲稱其目的是「(更)正先紀之謬錯」,但若我們真以讀歷史的眼光來閱讀《古事記》,肯定會覺得匪夷所思。難怪《日本史的誕生:東亞視野下的日本建國史》之作者岡田英弘表示,《古事記》無疑是一部傑出的文學作品,但它只適用於「追求日本古代的浪漫夢想」,神話並非歷史。

誠然,《古事記》的確從一開始便為讀書描繪出浪漫的景象: 

  天地初發之時,於高天原成神名。
  天之御中主神,次高御產巢日神,次神產巢日神。
  此三柱神者,並獨神成坐而隱身也。
  次國稚如浮脂而……

接著,凡「獨神」皆於現身後旋即「隱身」。直至宇比地邇神和須比智邇神現身,神祇便開始有性別上的區分。爾後,男神和女神成雙成對地相繼現身,直至第七代伊邪那岐神和伊邪那美神共同現身後結成夫妻,生成日本列島,並在列島上產下眾神。這些綺麗浪漫的奇譚,不但誘發人們無邊無際的想像,而且還成為許多傑出創作的故事內容。

依據《古事記》上卷,喜多郎創作了一張同名的專輯。《古事記》專輯揉合日本民族音樂、西洋交響樂與電子樂,通過〈太始〉、〈創造〉、〈戀慕〉、〈大蛇〉、〈嘆〉、〈響宴〉及〈黎明〉七首樂曲,向聽眾娓娓道來悠遠的神話故事。其中,〈響宴〉被視為這張專輯的顛峰之作。這首樂曲描寫為了讓隱匿於天巖戶洞窟的天照大神現身、使大地重放光明,眾神在巖戶前面載歌載舞,舉行祭祀盛宴的景況。

喜多郎以《古事記與宇宙》為題的世界巡迴音樂會,今年四月及五月分別於澳門及中國六個城市舉行。若錯過現場欣賞的機會,不妨透過以下一段於一九八七年錄製的影片,感受一下〈響宴〉帶給現場觀眾的激情。

神話終究是人類的心靈世界之投射,這首〈響宴〉能否引起您對嚮往光明的共鳴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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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5月12日星期日

「無心」與「不知」


在公園拍攝小花特寫照期間,一隻小粉蝶驀然飛入鏡頭。

隨後重看這幅照片,大愚良寬的《花與蝶》即湧上心頭。

  花無心招蝶  花は无心に蝶を招き
  蝶無心尋花  蝶は无心に花を寻ぬ
  花開時蝶來  花开く时蝶来り
  蝶來時花開  蝶来る时花开く
  吾亦不知人  吾も亦人を知らず
  人亦不知吾  人も亦吾を知らず
  不知從帝則  知らずとも帝则に従う

就是花蝶「無心」與人「不(妄)知」且遵從宇宙法則,造就了這幅意外之作。美好的瞬間就這樣湛然不動!

2019年5月11日星期六

東瀛古都遊30:大和飛鳥京

被譽為「日本人的精神故鄉」之古都城


「飛鳥京」是昔日大和國奠定中央集權的天皇體制、開創日本歷史上首個文化盛世「飛鳥時代」的基地。能穿越時光隧道,悠遊這個《古事記》和《日本書紀》(一般合稱「記紀」)的歷史舞台、《萬葉集》的歌詠場景,實在是一件賞心樂事。「記紀」不約而同地以神話為開端。曾提出印歐古代文明的三元(tripartie)結構模式的法國神話學家喬治・杜梅吉爾指出:「失去了神話的民族就失去了生命力」。換言之,神話的存在能左右一個民族的盛衰。因此,值得我們先概括地瞭解神話是怎樣形成,然後綜觀神話對現今日本社會的作用。當「記紀」呈示不同神話及歷史事件的框架與相互關係時,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和歌總集《萬葉集》則披露關鍵人物的心靈世界。欲窺探日本人的精神故鄉,我們可以透過「記紀」和《萬葉集》穿梭時空。若奉行「讀萬卷書,不如走萬里路」,作為古代飛鳥京的明日香就是不容錯過的觀光勝地。

「飛鳥京」是昔日大和國奠定中央集權的天皇體制、開創日本歷史上首個文化盛世「飛鳥時代」的基地。與後來建設的都城相比,幅員狹小;但許許多多古代宮殿、寺院、陵墓曾在這塊土地上舒展雄姿,一幕又一幕驚心動魄、氣吞山河、纏綿悱惻的歷史事件,曾在這個輝煌一時的「飛鳥京」舞台上演。如今,遺蹟處處,有待世人發掘與聆聽隱藏其中的故事。在雜亂紛陳的訊息大海之中,《古事記》、《日本書紀》(一般合稱「記紀」)和《萬葉集》三部古籍,無疑是提供那些沉寂已久、險被湮沒的故事的最可靠線索。那些隱藏著的故事之所以重要,皆因它們都是塑造出世代日本人之精神面貌的重要內涵。能穿越時光隧道,悠遊這個「記紀」的歷史舞台、《萬葉集》的歌詠場景,實在是一件賞心樂事。

普遍認為,編纂「記紀」之目的,在於向鄰近國家宣示大和國、倭國、日本是一個以天皇為核心的獨立國家,又或者是奠定當時朝廷政權的正統性。然而,若仔細閱讀「記紀」,就會發現它們的作用不限於政治。因為,這兩部「史書」不約而同地以神話為開端。曾提出印歐古代文明的三元(tripartie)結構模式的法國神話學家喬治・杜梅吉爾指出:「失去了神話的民族就失去了生命力」。換言之,神話的存在能左右一個民族的盛衰。因此,值得我們先概括地瞭解神話是怎樣形成,然後綜觀神話對現今日本社會的作用。

以筆者把旅日見聞訴諸筆端為例,任何人遇到奇特或感動的事情,總情不自禁地告訴他人。當某甲向他人講述這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,所說出來的話語就成為故事。有了故事,本來互不相干的人、事、物、地等就會馬上發生聯繫,起到緊密地連結在一起的作用。例如:山坡上一株大樹,本來只是眾多可供乘涼遮蔭處之一。不過,原來那株樹是某甲的祖父為紀念他的降生而栽種;那麼,該株樹對某甲而言,即具有特殊、非凡的意義。

當一則故事在被一傳十、十傳百的過程中,增添了奇幻、荒唐、無稽的成分之後,仍對整個社群乃至民族起到緊密的連結作用時,那則故事往往容易成為神話。

雖然神話的本質是故事,但不是所有故事都能升格成為神話。由一則普通的故事變成一則神話,先決條件是一個社群或民族世代傳誦、共同擁有相同的故事。那些故事必須涉及那個社群或民族是怎樣形成的,將來又會如何發展下去的。理所當然地,神話還必須飽含「智慧」,啟迪擁有故事的人如何面對日常生活。

「記紀」的上古篇,正正記載著啟迪日本人的故事,發揮到連結日本民族的作用,從而塑造出日本人的精神面貌。由於日本神話的體系堪稱完整,因此很多人都會運用「記紀」中的神話,作為解讀日本人的心靈世界的根據。譬如,時而殘酷時而英勇的素盞嗚尊(《古事記》稱為「建速須佐之男命」),就有助解讀許多外國人認為日本人矛盾的性格。另外,日本神話中屢見不鮮的主題(例如「禁看」) ,也有助解讀日本人的心理與行為(例如「偷看」)。

當「記紀」呈示不同神話及歷史事件的框架與相互關係時,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和歌總集《萬葉集》則披露關鍵人物的心靈世界。收錄了多首古人詠嘆大和國四周風光的詩歌,《萬葉集》凝聚了上至君主,下至臣民的細膩情感。其中一首由三十六歌仙之一的柿本人麻呂創作的詩歌情境,總讓人在腦海中浮現冬日皚皚白雪覆蓋滿地時,唯獨「石舞台」(即現今的石舞台古墳)如浮石般露出雪地的景致。再者,《萬葉集》不僅啟發了剛登基的第一二六代德仁天皇的年號「令和」,而且更是不少傑出創作的靈感泉源。刷新日本動畫電影票房紀錄的《你的名字》,就是廣為人知的例證。

欲窺探日本人的精神故鄉,我們可以透過「記紀」和《萬葉集》穿梭時空。若奉行「讀萬卷書,不如走萬里路」,作為古代飛鳥京的明日香就是不容錯過的觀光勝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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